“钢铁强人”王义芳贪腐路：家族“靠钢吃钢”，喜欢自我贴金

河北省人大财经委副主任委员王义芳因涉嫌严重违纪近日被查。只要对河北政商界有些了解，就知道这个职位并不是王义芳最主要的头衔。提起王义芳，媒体总是给他冠以“中国最大钢企掌门人”“中国第一大钢企操盘手”这样的名号。

从上世纪80年代起，王义芳一直在河北钢铁界工作，历任邯郸钢铁集团总经理，唐山钢铁集团总经理，河北钢铁集团董事长、总经理等职，2008年至2013年执掌河北钢铁集团。

“邯钢经验”

1982年，24岁的王义芳从武汉钢铁学院毕业后进入邯郸钢铁厂担任技术员。在邯钢，王义芳工作了23年，从一名技术员成长为集团公司总经理。

王义芳仕途上升的10余年正是“邯钢经验”风头正劲，成为全国工业战线旗帜的时期。新中国成立后，曾在工业战线树立过两个典型，一个是大庆油田，另一个就是邯钢。

邯钢经验简称“模拟市场核算，实行成本否决”，形成于1990年，于1991年正式全面推行。1992年，河北省召开现场会推广邯钢的经验，1996年，国务院发文件要求全国学邯钢。

一名邯钢的退休干部告诉廉政瞭望记者，对于“邯钢经验”，王义芳的确发挥了重要作用，他本人的快速擢升也与此有关。“邯钢经验”肇始阶段，王义芳担任生产科长，参与了诸多指标的设计工作。王义芳懂业务、口才很好，在许多重要场合，领导都安排他向上级介绍“邯钢经验”。

王义芳担任邯钢二炼钢厂负责人后，许多慕名来邯钢考察学习的人也被安排到二炼钢厂。当时曾有一种说法，如果二炼钢厂让参观学习者买门票，一年的门票收入不会比炼钢的效益差。

此后，无论王义芳出任邯钢的总经理，还是辗转赴唐山钢铁、河北钢铁任职，都会大谈“邯钢经验”。许多媒体，甚至将王义芳赞为“ 邯钢经验 的创造者”。

这种过度吹捧令许多邯钢的老人反感。一名邯钢的退休干部说，“邯钢经验”诞生之初，王义芳只是个中层干部，他担任集团公司副总经理，已经是在“邯钢经验”很火的1998年。说王义芳是“邯钢经验”的创造者之一，勉强说得通，可许多文章竟把“之一”两字拿掉，王义芳也泰然受之。“真不知 邯钢经验 真正的创造者，当年提拔王义芳的邯钢老领导，看见昔日部下这样自我贴金，会作何感想？” 

口无遮拦的“王大炮”

2005年，王义芳离开邯郸，转任唐山钢铁总经理。此后，他极力推动唐山钢铁、邯郸钢铁等数家河北的钢企整合，组建了河北钢铁集团。王义芳出任该集团首任董事长兼总经理。

王义芳的强人性格，在河北政商界人尽皆知。一家钢企曾饱受“钢耗子”之苦，所谓“钢耗子”，主要指内外勾结，盗取钢材。其中最严重的，就是掌管厂区门口磅秤的工作人员监守自盗。

王义芳召开了一次现场办公会，在厂区门口，把分管副总与中层干部狠狠地骂了一次，并称，“敢偷到我王义芳的名下，老子要他吃不了兜着走”。王义芳还说，那些民营钢厂抓住“钢耗子”有直接剁手的，我们国营大厂，抓住了就送公安，难怪别人不怕。以后抓住“钢耗子”，送公安之前还得叫他脱层皮。王义芳发话后，有些落网的“钢耗子”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因为口无遮拦，王义芳还有个“王大炮”的绰号。有一次在公开场合，他与一家河北著名的民营钢企负责人展开辩论。王义芳抱怨说，国企的生产成本太高。尽管钢价低迷，国企一直在亏损，但民企因为成本低，还能够持平甚至盈利。王义芳举例说，河北钢铁生产一吨钢，人工成本要300元，民企不到50元。财务成本方面，国企不敢偷税漏税，一吨钢的成本要200多元，民企只要40几元。仅此两项，双方的成本就差了四五百元。

民企董事长表示不服，说他们企业的一个副总，年薪就有500万，工人也要买“五险一金”，而且工资不比国企工人低。王义芳却说：“高管拿的年薪再高，你们的人工成本也比我们低得多。你有多少工会的人？有多少团委的人？有多少管计划生育的人？”

此言一出，对方不再反驳，台下却有人交头接耳：听这意思，在河北最大国企掌门人王义芳心目中，工会、团委的人，似乎成了企业的负担？事后，还有领导给王义芳打招呼，要他说话注意影响。 

强势整合河北钢铁

整合河北钢铁行业，成立河北钢铁集团，无疑是王义芳事业的巅峰。一名熟悉河北政情的人士介绍，组建河北钢铁集团是落实省委、省政府的意图，这个重担之所以会落到王义芳肩上，除了年龄优势、任职经历外，也与他的强势作风有关。

王义芳的“硬”，在河北钢铁界人所共知。当初，有央企垂涎河北的唐钢、邯钢，意图进行整合，河北方面对此意兴阑珊。时任唐钢集团总经理的王义芳在公开场合直接向意图兼并河北钢企的央企喊话：“河北的钢企不需要其它企业来兼并，尤其是唐钢、邯钢。论管理水平，我们比他们先进。”最终，王义芳被省委领导点将，操盘河北钢铁的整合。

整合推进过程中，多名企业高管向王义芳进言，说先完成形式上的统一，接下来再细化。尤其是采购、销售工作，是一个企业的核心，触动的利益最大，整合之初最好不要碰。王义芳却不为所动，提出“发展规划、资产管理、资本运作、投资管理、财务资金、人力资源、市场营销”七统一，限期把各项大权收归集团公司。王义芳曾说：“为了推进七统一，我得罪了不少人，有一些人，还是我几十年的老同事、老朋友。”

在“2010年河北十大新闻人物”评选中，完成整合重任的王义芳高票当选十大新闻人物之首。

不过在强势之外，王义芳喜好 “面子工程”，多为外界诟病。王义芳任内，曾力推河北钢铁集团和省内12家民营钢铁企业签署“渐进式股权融合”重组协议。即河北钢铁集团获得民营钢企10%的干股，这些企业进入河北钢铁集团成员企业阵营，未来将逐步由浅入深，完成真正的股权重组。业内人士指出，这样的合作意义不大，是扩大产能的“面子工程”。在王义芳离开河北钢铁后，这一模式寿终正寝，当初的合作协议大多解约。 

管不住自己，也管不住身边人

在王义芳强势推动河北钢铁重组的过程中，有关他身陷贪腐的传闻也越来越多。

据河北钢铁内部人士介绍，一名河北钢铁的女员工，同王义芳关系亲密，在企业内是公开的秘密。王义芳将这名女员工提拔到中干岗位，负责一个重要部门。“像这种事，王义芳完全不在乎影响，大概认为没人能把他怎么样。”王义芳落马前后，这名女员工也失联了一段时期，据悉是被相关部门带走协助调查。

另一名河北钢铁核心人士介绍，王义芳的落马，直接导火索就是他的家人“靠钢吃钢”，利用其影响力，经营铁矿石生意，自己发大财，却让河北钢铁成了冤大头。

王义芳的弟弟王义平，成立了一家叫做斯利矿业的公司，主要经营铁矿石。多年来，这家公司一直栖身于河北钢铁旗下秦皇岛庙沟铁矿内，公司的厂房乃至水电费，都由河北钢铁旗下的国有矿山负责提供。

当然，王义平看重的，是矿区内的铁矿石。这家公司表面上宣称做废石转运与再利用，但实际上，国有矿山内的高品位铁矿石，被他们以废石的名义直接拉走。然后，再把这些矿石高价卖给河北钢铁。据外界估计，利用这种方式，这家企业累积获利上亿元。

河北钢铁内部人士介绍，在家族腐败之外，企业内一直有王义芳“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说法。近年来，河北钢铁行业面临去产能压力，许多民营企业上了名单，必须限期整改乃至停产。某些民营钢企只能求助王义芳，以图“大树底下好乘凉”。只要双方签署一个合作协议，这家实质上保持独立的民企就变身为河北钢铁旗下企业，能够从相关名单上撤下，面临的减产或停产压力减轻。

在2013年，王义芳遭遇一波举报自己的高潮。检举他的信件，被寄到上级机关以及北京各大媒体。当年底，王义芳转任河北省人大财经委副主任委员。对于这一结果，“双方”似乎都不满意。举报王义芳的人认为王义芳逃过了制裁；王义芳认为自己触动了太多人利益，有人嫉恨不足为奇。

今年7月，随着王义芳的落马，答案终于揭晓。